我国要巩固贸易“霸主”地位靠什么

去年夏天在北京专访高盛首席执行官劳尔德·贝兰克梵时，他说了一句让我反复回味和思考的话：二十世纪是美国世纪，二十一世纪将是中国世纪。

    中国将取代美国，看来这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按照保守预计，中国经济规模(GDP)也将在2020年左右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而在贸易方面，超越似乎来得更早。

    国家海关总署本周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2013年进出口总值达到4.16万亿美元，首次超过4万亿美元大关，较去年增长7.6%。虽然美国的全年数据将要到 2月才能获得，不过在2013年前11个月里，美国货物进出口总额为3.57万亿美元。因此，可以确定推断，中国已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贸易国。

    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超越。如果我们将眼光放长，其意义也就显得更大。从全球贸易史来看，英国无疑主宰着19世纪(含20世纪初)，美国主导20世纪(含21世纪部分);而中国的贸易影响力有可能统治21世纪吗?

    在欢呼之余，应冷静看到，这一次贸易霸主桂冠易主的成因和机理都和以前有所不同。我们仍然需要问几个问题，是什么奠定了英国、美国和中国各自的全球贸易霸主地位?他们维持这一霸主地位靠什么?

    对英国来说，在19世纪和20纪初成为主导全球贸易的霸主并非偶然。这一地位是由英国的枪炮硬实力和制度软实力共同构成的。从硬实力方面来说，在最鼎盛时期英国控制了地球1/4的陆地面积，贸易网络覆盖全球，这是过去两百多年间发动数百次军事争斗的结果。可以说，英国主导的全球贸易体系是建立在枪炮基础上的。

    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支撑英国贸易霸主地位的另一极是制度软实力。和法国、葡萄牙、西班牙为代表的财富掠夺式殖民统治不同的是，英式殖民更注重制度共建、市场开放和贸易往来。19世纪中期之后，自由贸易思潮在英国崛起，使得英式殖民带有显著的自由贸易烙印，亚当·斯密的经济学思想成为当时自由贸易理论和实践的精神底色。

    至今仍堪称全球最好的财经杂志《经济学人》创立于1843年，其创刊宗旨即为倡导自由贸易理论。在这样的思维之下，英式殖民主要是为了获取原料、打开市场，并利用其枪炮维持当时所谓的“开放贸易”体系。

    同样，美国作为贸易霸主的崛起也颇为类似，这一地位首先是建立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废墟之上。二次大战摧毁了欧洲力量，美国由此打造了全球最强军事力量，并一直维持至今。

    散布在全球的58个同盟国使得美国的军事打击力量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出现在全球任何地方。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前助理国务卿特别顾问杰里米·夏皮罗曾说： “外行讨论战略，专家只谈实力。”可以说，二战以后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以及随之而来的美国贸易霸主地位正是在美国无可匹敌的军事实力保护伞下发展壮大的。

    当然，和英国一样，这一贸易霸主地位的建立和巩固也有赖于制度软实力。1946年美国主导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虽然这一体系主要关注点是货币金融，但也明确表示应捍卫开放贸易体制。1947年关贸总协定(GATT)诞生，并在1995年升级成为世界贸易组织(WTO)。

    可以说，无论是战后国际贸易理论研究还是实务推进，美国均做出了最重要的贡献。如今，在WTO推进不力的情况下，美国又主导了新一轮贸易谈判格局，即跨大西洋和跨太平洋两大自贸谈判。虽然从货物贸易总量上美国被中国超越，但在贸易话语权方面，美国仍是霸主。

    行文至此，不难得出结论，中国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实则是搭了美国体系的顺风车。因此，中国贸易霸主地位的崛起和英国、美国当年的崛起完全不同，这种崛起不是“范式突破”，更多是一种“寄生”或“共生”发展模式。

    因此，中国的贸易霸主地位显得颇为脆弱，也呈现出诸多不协调问题。首先，贸易规模和国力不协调，虽然贸易额超过美国，但中国GDP总额仅有美国的一半左右，人均GDP仅十分之一左右。其次，贸易规模和军力规模不协调，如今中国贸易的生命线依然由美军在维护。第三，贸易规模和话语权不协调，如今值得担心的是中国加入WTO的红利正消耗殆尽，而新一轮全球自贸谈判中国还插不上话。第四，贸易规模和盈利能力不协调，这主要是因为中国企业仍处于全球产业链中低端，并且46%的出口额实则由外资企业完成。

    中国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值得高兴，但更值得警惕：中国将来靠什么来巩固和维护自己全球最大贸易国的霸主地位?在过去全球化的黄金十年，中国如同一个生长发育飞快的青春期少年，虽然身高已和成人无异，但综合体质、心理素质和知识智慧依然亟待锻炼发展。